27岁的Gunjan Tiwari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性。

(资料图)

她在学业上非常出色，已经拿到了数学硕士学位，现在是一名教师，可以想象，她的未来将会有无限可能。

但在她周围的人，包括她的父母看来，她就只是个在婚恋市场上很不吃香的老姑娘，需要赶紧嫁出去才行。

这个出生于印度中部城市博帕尔的女孩，从21岁就开始被家里逼婚。

六年来，她爸爸已经联系了100-150名“符合条件”的单身汉，并亲自见了其中的几十个人。

但所有男人都拒绝了Gunjan。

最近的一次相亲是在今年2月，当时她父亲又双叒叕邀请一个年轻人及男方家长到了家里，希望能说成这门亲事。

在父母和客人寒暄时，Gunjan端着托盘走进客厅，托盘上是几杯热茶和小吃。

这一刻她心里非常不安，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，打量着她的外表、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。

父母为了这一刻精心准备，他们让她穿上绿色的衣裙，让她看起来“更迷人”。

母亲还耳提面命不让她笑，因为她笑起来会露出参差不齐的牙，破坏客人对她的印象。

她尽量表现得像一个精美的物品，假装坦然地迎着众人的注视，以及挑拣。

示意图

男方开始不断地问问题，问及她的教育程度、她的工作、她是否会做饭，还有她各种外貌上的“缺陷”——不齐的牙齿、额头上的痣等等。

她在还没进房间时，就听到父母问男方父亲想要多少嫁妆。

男方父亲报出的金额是500万到600万卢比（约44万到53万人民币），他一边说着一边跟Gunjan的父亲开玩笑：“要是你女儿长得好看，我们可以给你打个折”。

Gunjan就这样像个货物甚至是牲畜一样被打量、检查、挑选了半天。

在两家人的闲聊过后，她终于有几分钟时间可以跟相亲的男方私下交谈，她没顾上扯闲篇，而是直奔重点。

“我是不会带着嫁妆结婚的”。

这让这场相亲彻底黄了，很快Gunjan再次被拒绝的消息就传到了家中。

她妈因为她说了嫁妆那句话，气得半个月没跟她说话；

她爸说：“我已经给你挑新郎挑了六年，但如果我们不给嫁妆，就是六十年我也给你找不着对象。”

为什么嫁妆在印度这么重要？

事实上，“嫁妆”在印度是非法的，但法律挡不住它的盛行，也挡不住它对女性的摧残。

根据国家犯罪记录局的数据，2017年至2022年间，印度有35493名新娘因嫁妆不足而被杀害，平均每天有20名女性被杀。

在天价嫁妆背后，是印度女性被骚扰、恐吓、家暴、下毒、泼酸、勒死、浸进煤油、推进火坑烧死的一生。

嫁妆是印度婚姻中一种长期存在的传统习俗，是新娘的家人需要向新郎的家人赠送的钱财，包括现金、衣服和珠宝等。

一般情况下，新娘家给的嫁妆要比新郎家给的彩礼贵得多。

有研究基于印度17个人口最多的邦的家庭进行调查后发现，印度新娘嫁妆的平均花费，是新郎彩礼的7倍左右。

众所周知，印度性别比例失衡，每年有近40万个女性胎儿通过产前性别筛查测试而被堕胎，这就造成女少男多的局面。

按照常理来说，应该是男的愁结婚、要有所表示才对，怎么反倒是女方家庭要出一大笔钱给男方家呢？

首先，“结婚”这件事在印度社会非常非常重要，对女性来说更是如此。

作为一名女性，如果你不结婚或晚婚，就会被周围人轻视排挤，离婚更是会给家族带来耻辱。

不管你在婚姻里是什么样的处境，被打被骂被劈腿，你都要老老实实待在婚姻的圈子里，这样才能被社会划分在“正常人”的范畴里。

婚姻的概念被拔高到一个可怕的高度，女性在婚恋市场面前则被无限贬低。

Gunjan有个表妹，才25岁，相亲的时候已经被说成是老太婆了。

Gunjan的硕士学位也不再是优秀的证明，在别人看来，读到硕士只能说明她“老了”。

正因为“女人的青春没几年”，女方的父母会早早地给女儿张罗婚事，这就说到了第二个关键点——同种姓之间的包办婚姻。

据国外相关学者的研究表明，1960年至2005年间，90%的印度婚姻都是父母给子女选择配偶。

也就是说，“父母之命”在选择新郎/新娘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
而父母通常都会从相同的宗教、相同的种姓和相同的经济地位中给女儿寻找新郎。

在印度，种姓制度盛行，等级和等级之间的划分是很严格的，结婚对象通常只能在同阶层里面找。

甚至随着科技的发展，还出现了迎合特定种姓的婚恋软件。

像Gunjan的父亲，他为了给女儿找结婚对象，不但定期浏览报纸的婚姻专栏，跟亲戚们打听、让他们留意合适的人选，他还加入了一个聊天群，群里有2000多名同种姓的成员，大家都会在群里互相分享孩子的信息，堪称印度特色的相亲角。

在这种情况下，女方父母要在同阶层、同宗教、同经济条件的家庭中选出符合心意的“乘龙快婿”，这难度就要高多了，同时也将主动权拱手送给了男方。

除此之外考虑到印度性别比失衡的问题，男女通婚还会有另外一种情况，那就是：

同种姓里适婚男女数量相差太多，男性在同种姓里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。

这种时候不得不适当放宽通婚禁，高种姓男可以娶低种姓女性，但高种姓女不可以“下嫁”低种姓男。

低种姓女嫁给高种姓男意味着阶级跃升，女方家族为了通过联姻提高家族地位，会给出丰厚的嫁妆，以“贿赂男方”。

家族中的女孩子，就这样成了这种行为的牺牲品。

出于这种种原因，使得婚姻成为了男性的买方市场，他们垄断了市场，就可以对嫁妆漫天要价。

现金、摩托车、沙发、家具、电视、苹果手机、黄金、珠宝、冰箱…

这些都是印度男人会指名要求新娘家带来的嫁妆，很多女孩的父母会申请巨额贷款，甚至卖地、卖房来满足嫁妆需求。

据统计，印度从1950年到1999年间的嫁妆价值达到2500亿美元（约2万亿人民币）。

但即便女方家奉献出天价嫁妆，也无法确保新娘一定能在夫家过上幸福的生活。

女方家不是给一次嫁妆就完事了，印度很多地方，在新婚夫妇结婚的这段时间里，但凡是节日、有儿子出生等特殊场合，新娘的家人都要定期给钱。

这些钱，你给了是符合传统，你好我好大家好；

你不给，就可能会让新娘在新郎家里“难过”，受到羞辱和骚扰。

在这种情境中，高额的嫁妆更像是保护费，女性是被绑架的受害者，是人质只要娘家交了保护费，她才有可能过得稍微好一点。

嫁妆的这种“勒索”性质，成了套在印度女性脖子上的绞绳，无数男方家庭为了“快速致富”，把她们绞死在“幸福的婚姻”里，因此在印度衍生出了多种多样的嫁妆犯罪。

程度比较轻的嫁妆纠纷就是去骚扰、伤害新娘及其家人，逼他们拿出更多钱；

很常见的犯罪是丈夫一家对已经嫁进来的女性实施家庭暴力，进行长期的虐待和威胁，“暴力殴打、精神折磨、经济克扣、把女方赶出家门、不让她们跟孩子接触、包养情妇”这些情况都不少见。

几年前，北方邦曾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案件，32岁的Ruchi Shukla女士与丈夫结婚后生下一个男婴，丈夫为此付了4万卢比的医药费，

后来他要求妻子娘家把这笔钱给他“报销”，并要求更多的嫁妆，娘家无法满足他的要求，双方关系因此恶化。

有一天，男子喝醉后对刚分娩不久的Ruchi女士进行了残酷的殴打，还把她绑在了天花板的风扇上，整个过程他都拍了下来，发给了女方家，让他们明确感受到威胁，最终同意多给嫁妆的要求。

那天之后，Ruchi内心始终充满恐惧，精神状况很不稳定。

像Ruchi这样因嫁妆问题被夫家虐待的女性，很多都会因为无法再忍受骚扰和折磨，通过上吊或服毒自杀。

男方如果想发泄对嫁妆不足的不满，或是想“换个妻子多份嫁妆”，还有更恶毒的手段，那就是谋杀。

25年前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一份报告就曾说明，印度每年至少有5000名妇女因结婚时没有携带足够的嫁妆而死亡。

现在这个死亡人数只会多不会少。

去年因嫁妆纠纷被害的三姐妹

焚烧新娘是最常见的“嫁妆死亡”形式。

妻子通常会被泼上煤油、汽油或其他易燃液体，然后点燃，让她被活活烧死。

选择煤油的原因很多，首先是便宜，然后还不容易留下痕迹，致死率也高，所以在印度，很多丈夫都用这种形式来表达对嫁妆的不满。

每天会有很多女性死于“厨房火灾”，这些火灾往往被认为是意外事故，是她们蹲在灶台边做饭时，“不小心”一头栽进了火里。

但事实上，背后都是男方及其家人下的毒手。

被焚烧的新娘们

除了烧死之外，因嫁妆少而被敌视的新娘还可能遭遇下毒、勒死、泼酸等。

这些恶性事件在北方邦等农村地区更为常见，因为肇事者很多时候都不会被起诉。

只有30%的嫁妆死亡报告能让法庭定罪，将凶手从严处置、判重罪的情况就更少了。

这么多无辜女性因嫁妆而惨死，到底怎样才能改变这种局面呢？

1961年，也就是六十多年前，印度就已经设立了《禁止嫁妆法》，禁止任何人给予、收取或教唆给予、收取嫁妆，否则将受到处罚。

之后，为了进一步加强反嫁妆法，又把嫁妆列入了刑法，将“嫁妆死亡”定为一项具体罪行，最低可判处7年监禁，最高可判处终身监禁。

2005年，印度还通过了《保护妇女免受家庭暴力法》，里面涵盖了印度妇女可能遭遇的所有形式的虐待，当然也包括嫁妆。

“为强迫妇女满足非法嫁妆要求而施加的一切形式的骚扰和伤害”，也属于《家庭暴力法》的管辖范畴。

可惜即使有这么多法律条文，在法律的真正执行上却始终是纸上谈兵。

每年因嫁妆被骚扰、伤害、谋杀惨死的印度女性依然数不胜数。

开头那位被逼婚的老师Gunjan深刻地感受到嫁妆的危害，向当地警察局长请愿，想让警方在婚礼场所部署警力并进行突击搜查嫁妆，一旦发现那些收受嫁妆的人，立刻逮捕。

然而这种措施其实也是治标不治本，完全无法撼动在印度社会早已根深蒂固的嫁妆传统。

Gunjan会见当地警察局长

“嫁妆”早已与印度的一切都息息相关，大到宗教、种姓，小到家族、亲属，它本质上是对现有等级社会的维护，只要这种系统还存在着，嫁妆的习俗就不会被改变。

天价嫁妆的问题无法解决，印度女性就会一直是砧板上的鱼肉、被挑拣的货物以及被威胁的人质，她们被极端物化、买卖杀害的处境也就不会改变…